当前位置: 秃鹫 >> 秃鹫的种类 >> 杨志军魅影走过不列颠人民文学出版社
年10月,作家杨志军在英国《藏獒》英文版宣传活动上
三年前的秋天,全球出版人的“大聚会”——法兰克福书展甫一结束,《藏獒》的作者杨志军和《满树榆钱儿》的作者马平来就带着自己的英文版新书,开始了一轮中国文学走进国外大学的“西游活动”。他们走进伦敦大学、利兹大学和曼彻斯特大学,与学习汉语的外国学生、中国留学生以及社会各界的读者,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和亲切的互动。回国之后,杨志军写下了这篇回忆英国之旅的文章——
魅影走过不列颠
文
杨志军
在秋凉透过衣服摩挲我的肌肤时,我感觉气温的下滑就像升降梯的节奏——北京冷了,这才是10月。年10月的地球一如既往地流行着音乐、绘画和文学,而我却要上天了。每一次上天我都会紧张:我不是一只鸟,为什么要飞起来?但我知道,即便我有恐高症也得学会这种没有翅膀的飞行,尤其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和“查思出版”拽我上天的时候。14日14点20分我从北京机场准点启程,当地时间14日17点45分到达伦敦希思罗机场,掐指算算,航行十小时左右,时差七个钟点。一出机场,就见英国查思出版(亚洲)有限公司的负责人王英、公司出版部负责人李洋(DanielYangLi)、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青年评论家付如初在大厅迎接我。
伦敦的秋凉夹带着雨丝的缠绵,就像清虚中读着一本古旧且毛边的图书,读着梁遇春、周作人的语丝,读着罗密欧和朱丽叶闭气之后天幕上的文字:你走了,我来了,且都是“轻轻”的。李洋开车带我和如初去伦敦帝王酒店下榻,然后在附近找了一家中餐馆,边用餐边等待作家马平来和还在机场迎候他的王英。
夜色带着如水的清澈,有点冷,尤其是如初,她是参加法兰克福国际书展后,从德国飞来英国,没想到地理断裂的欧洲,气候也是迥然有别,中午还是单衣飘飘,现在又要羽绒裹身了。王英带着马平来如期而至,主要角色纷纷就位。人民文学出版社和英国查思出版公司策划半年的“中国当代作家英伦行”就在这个晚上悄然开始。不是灯红酒绿的现场,没有豪言壮语的启动,门外的灯火孤然而亮,寂静淹然而来。可我们有什么理由期待在多数情况下都显得多余的声张乃至喧嚣呢?这里是带给李尔王凄凉的国度,半明半暗的街道上摇晃过奥列佛尔被苦难笼罩的身影,风中雨中漂荡着莎乐美因苦闷而疯狂的独白:“是的,我要亲你的嘴。”而华伦夫人正准备打烊。我说:慢着,我来寻找薇薇,寻找那个“法国中尉的女人”——一个凄迷而神秘的英国姑娘。
“英伦行”的第一站是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孔子学院。《欧洲时报》发布的“巡讲”消息是:“10月15日杨志军伦敦亚非学院‘西藏图书’”。来听讲的有学中文的外国学子,有中国留学生和一些伦敦当地的社会读者,学子莘莘而我怀靡靡。我想说的是,人类的发展有一个共同的思想爆发期,天远地迥、无从相知的东方和西方就在同一个时期产生了各自的文化灵魂和精神指南,从公元前年毕达哥拉斯诞生,到年亚里士多德诞生,短短两百年间,古犹太先知登场,古希腊哲学潮涌,古华夏思想泛滥,古印度莲花盛放。孔子东来,老子化胡,佛陀微笑——儒道释三教联袂而生,乘愿而来,拈花红胜火,履道有大音,组成了中国辽阔而璀璨的文化背景。背景之上,有两条深广远闻的河流,时而汇拢成一,时而日东月西,那便是汉传佛教和藏传佛教。我,就是一个在藏传佛教的幡旗之下,望着翩翩而上的“风马”,喊着“拉加啰”(神胜利)的朝觐者。磕长头,念嘛呢,喂秃鹫,这三个特征所昭示的是:一天熠熠闪亮的星空、一泓永不枯竭的林泉、一片永远明亮的净土。
所有的宗教——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它们的出发点和终极目标都是一样的:悲心慈怀,仁爱良善。但我更愿意描画的是一道无神论者的精神底线,关乎家国,关乎伦理,关乎“人”的非动物性标准,因为仅有家国情怀是不够的,家国之上还有“人”。人可以没有宗教,但不能没有信仰。我们宽厚包容,我们心念自由,我们弘毅当先,仁以为己任,我们惊叹头上的星空和内心的道德法则,其实都是在坚守“人”的底线。古老而朴素的情怀里,有着永远年轻的终极,有着生命恒久不变的价值。
10月16日是马平来的巡讲日。他的京味小说《满树榆钱儿》是“查思出版”的重点图书之一。在国内,京味小说自成一景,山高水远,拓荒者有老舍,继耕者有王朔、邓友梅、史铁生、叶广岑、石一枫等,高树硕朵,一水儿葳蕤不凋。逝者已矣,存者如斯。马平来占据当下的风流,人称“文坛超大龄新人”。他的作品不多,但好。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风神灵秀的京韵京腔里,透着骨子里一股自信和霸气,油润而不油腻,老道而不老朽。果子熟到不烂为佳,壶觞醇到不甘为上,他就是这么个人,这么支行动的笔,划拉出宅门内的少爷、粪香里的贫汉、剪经行的匪首、学府中的先生,一个个像是借尸还魂了一般,活脱脱跃然纸上。语言的“清明上河图”里,流淌着老北京的骨血、顺天府的气韵,那是马平来自己的十四条经脉,用来积攒本钱的保险柜:他什么没干过?上山务农,扛枪戍边,下海经商,满世流浪;热血过,也愤青过,虎落过,也雀跃过,牛马过,也老爷般地骑乘过。红紫的先辈、败落的世家、飘零的岁月、不驯的子弟,再次闪亮登场时,却不是因为财富、官阶、祖荫、家势,而是因为文学。记录过往的小说里,那些风雨苍生、世故人情宛若雕刻在天地间的皱纹,蜿蜒到人心里去了。对他来说,生活就是生活,用不着体验,更无须猜度,悲欢离合也好,生荣死哀也罢,不过是早晨喝汤晚上吃面而已,平常到都没心说起。什么叫厚积薄发,看看马平来就知道。京味小说的“味儿”,一讲究人物,二讲究语言,至于故事倒是其次的。张王李赵上场,生旦净丑到位,琴归琴,胡归胡,班头不敲红腰鼓,林林总总一大片,却没有一个重样儿的。京味小说就是一台经久不衰的戏,因为人物只能在北京,离了京就离了谱,难免不走调,也就没那个味儿了。马平来讲北京小吃,讲出了满堂学子的口水,又讲满汉全席,跟说相声差不多。我给平来兄鼓掌,可是,可是,你不要动不动跑出去好不好?抽烟有害你不知道吗?
不明白英国人说不说“秋高气爽”,因为据说大不列颠的秋天从来都是云漫漫雨淅淅。但是10月17日我们驱车奔赴利兹大学时却是晴空万里。树林与草地相间,绿荫与花色互衬,牛马一小群,墅舍两三家。忽有小镇徐徐经过,总是安详而静谧的,形态各异的欧式房屋散漫成街,尖顶的教堂被蓝天洗出了古旧的新鲜,田园坚实地美丽着,人在风光里起卧,吮吸着平野恩赏的清新。看不到海,却见鸥鸟翩然飞过。就在这时,脑海中一阵荒风吹过,寒冷和诡异就像蔓生的野燕麦,铺满了牵挂在地上的心路。这儿离霍沃思小镇不远了吧?三姐妹的故土上,桑菲尔德庄园还在燃烧,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简,回来吧。”我曾经遗憾:简爱和罗切斯特没有死去,女人总是把期待留到最后,她生了孩子,居然?在最后的处理上,我只相信悲剧的力量,凯瑟琳死去了,从此便有了永远呼啸的山庄。而小妹妹安妮面对的,不仅仅是上帝赋予她的平静而真实的书写,而是更加真实的死亡。三姐妹中,夏洛蒂·勃朗特活了39岁,艾米莉·勃朗特活了30岁,安妮·勃朗特活了29岁。呜呼,游鱼失浪,归鸟无栖,佳人薄命,天涯丘壤。
因为修路导流,我们堵在路上,迟到了半个多小时。我看到白玫瑰盛开在常春藤上,“上帝之郡”的老牌名校烂漫一片。而满满当当的日程正在压扁时间,我们如同一颗行星刚进入轨道就发生了碰撞,课堂变成了记者见面会,来不及讲什么,直接就是回答提问。关于英文版《藏獒》,关于青藏高原的风物人情,关于藏地文化的漫漫源流,关于如何把中国作家和作品介绍给英国读者。人民文学出版社作为国内一流的文学出版机构一直是深谋远虑的,就像如初所言:“既要走出去,更要走进去。”心灵的接受才是真正的接受,写走心的作品、有灵魂的作品,把作家的灵魂变成人类的灵魂,就像哈姆雷特,成了地球人精神现场的象征:生还是死,进还是退,爱还是恨,善还是恶,魔鬼还是天使,战争还是和平?而“查思出版”的理念就是点亮黑夜,把西方读者看不见的光介绍给他们:看啊,来自东方的星芒,不也同样是璀璨的吗?无论是人民文学出版社还是“查思出版”,它们担当的角色都是普罗米修斯——名望女神的儿子。在雅典娜赋予人类灵魂与生命之后,人类的一切——幸福、智慧和神圣还需要火种点亮,于是便有了成全他人而牺牲自己的普罗米修斯。在古希腊语中,普罗米修斯的意思恰好是深谋远虑。作家,必须用读者的眼光照亮自己;文学,必须用世界的夜空悬挂自己。就像你是灯,你渴望的一定是广漠无边的黑夜,因为照亮是你的本能。让我们也有信心拥有一种期待:成为一盏不熄的灯,乘着晚来的风潮,飘向遥远的地方、无边的时间。
是夜,住在什普利-埃斯霍尔特,优雅的霍利斯山羊泉酒店在朴素的灯火装饰下羞涩而静美,如同遥远的贵族之家因为不事张扬而显得更加自信和稳重。一觉醒来,收到如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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